保歷龍中隊

你吃得是「消夜」，還是「宵夜」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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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宵夜」與「消夜」的現代詞義，都是指晚餐後再次吞進肚裡的那些食物。但在字面上，宵夜的「宵」指的是夜晚；而如果認為消夜都是名詞，那麼消夜的「消」的字義就會有點令人摸不著頭緒，那麼到底哪個字，才是原本在深夜點心的意義下所使用的詞彙呢？

不論是消夜還是宵夜，其中字面意義都沒有包含「點心」的意思，所以這個詞必然有所變換與傳承，接下來就跟著我們進入歷史一起一探究竟吧！

一、消夜原本指的是消磨夜晚的時間

「消夜」這個詞彙第一次在歷史上出現，是在唐朝的詩句中，出自於方幹《冬夜泊僧舍》：「無酒能『消夜』，隨僧早閉門。」

這個消夜是動詞「消」，加上一個單字名詞「夜」組成的，意思是消磨夜晚。連結起來，整首詩的意思就是指這個晚上沒有酒可以消磨夜晚的時間，只好和僧侶一樣關門早點休息。

古人的用來消磨時間的其實不只「酒」而已，在宋《金瓶梅》的第四十四回的回目〈避馬房侍女　下象棋佳人消夜〉吳銀兒成為李瓶兒的乾女兒後，陪伴李瓶兒過的第一個元宵節（注1），守歲的時候，用象棋、琵琶、擲骰兒等遊戲，配著個果盒兒與酒，就這樣兩人一路聊到三更才結束。

「消夜」這個原本屬於夜貓子的名詞，到了南宋，因為節日而有所改變（注2）。

二、 消夜果將消夜與食物結合

在南宋時期，除夕、元宵等節日必須守歲；日落之後，黑暗壟罩大地，這7、8個小時，在沒有手機沒有電視的情況下，要如何浪費？

不論是用什麼遊戲、如何度過的，都可以見到一個共通點，那就是：「消夜果」（注3），總是要吃點零食才撐得這漫漫長夜。這個時候「消夜果」的消夜，從動詞，變成了修飾「果」的形容詞，也是第一次和食物結合形成了一個專有名詞。

清末《儒林外史》（注4）可以看見有做為名詞，「夜間點心」的意義上的使用，還有清末王浚卿《冷眼觀》：「我想留他用點『消夜』」

從以上舉例可以看見：「消夜」這個詞彙的涵義，從不管用什麼方法，以「消磨時間」的意義為主的「消夜」；變成了在晚上用來消磨時間的食物，消夜果；兩種意義在清末結合，「消」的意義就消失了，變成了「夜晚點心」的意思。

三、宵夜原本指的是夜晚

「宵夜」首見於《淮南子．兵略訓》：「乘之以選卒，擊之以宵夜」意思是在夜晚出擊。這個宵夜是同義複詞，「宵」與「夜」都是夜晚的意思（注5）。

明代劉基的《郁離子》：「盜犨以如芒之鉤，繫八尺之絲，構牛舌而牽之，『宵夜』而牛隨之行，莫之違也。」可以看見盜賊是如何在「宵夜」，也就是深夜偷牛的。從西漢到明朝的「宵夜」都還只是夜晚的意思。

直到清末的鄒弢《海上塵天影》：「邱鶴不能再卻，說道：『也好。』便跟了子嘉走進一個廣東宵夜館子裡。」才可見「宵夜」作為「夜晚點心」的意思。

我們現在的用法中，「消夜」和「宵夜」是同樣用法並且同樣意義的詞彙。回到歷史的脈絡中，「消夜」原意是「消遣夜晚」，而「宵夜」純粹指夜晚，兩者雖然古音相同，但卻沒有詞源上的關聯。

一直到清末，「消夜」「消」字的消磨意義被刪掉了，只剩下「夜」保留著夜晚，並多出了消夜果的「點心」內涵。正是因為「消」字的意義不見了，「消夜」這個詞第一個字的意義便不再重要了，所以「消」和「宵」開始混用。

甚至到現在，我們可以從Google的檢索次數發現，比起在字面上涵義不明的「『消』夜」，現代人對於可以順理成章解釋成夜晚之「『宵』夜」的認同度還要高尚許多。

雖然在歷史脈絡下，「消夜」才是本字；但隨著語言的變遷，「消夜」和「宵夜」都已經被蓋章認可為「夜間點心」的意義的，也就沒什麼對錯了。只是希望可以和客官分享這其中的變遷是很有趣與很好玩的，如果喜歡這篇文章請追蹤表歷龍中隊的部落格，點讚並分享，感謝客官的支持:)

注1：如果有看過原文的客官可能會想說，明明在《金瓶梅．第四十二回逞豪華門前放煙火　賞『元宵』樓上醉花燈》農曆十五就結束了，但是在宋代元宵節是個全國放假五天的大日子。尤其是十六號還有專屬於女子的活動：「走橋」，希望可以去百病，吳銀兒正是來陪伴李瓶兒走橋後，才住下談心的。

注2：「消夜果」這種泛指夜晚的食物的詞彙到南宋才出現，節日是個很重要的因素，但絕對不僅僅是節日而已，是同時有很多因素加成的結果：有宵禁解除、宋代經濟因素，還有夜市興盛等等。例如注3中可以看到「消夜果」是包含「市食」的，也就是夜市販賣的食物。

注3：從下列原文中可以看的出來，這裡的「果」不只是指水果，而是泛指所有的點心。例如：周密《武林舊事．歲除》：「後苑修內司各進『消夜果兒』，以大合簇飣凡百餘種，如蜜煎珍果，下至花餳、萁豆」蜜煎珍果就是指用糖加工過的水果，還有吳自牧《夢粱錄．卷六．除夜》：「是日，內司意思局進呈精巧『消夜果子合』，合內簇諸般細果、時果、蜜煎、糖煎及市食。」細果只的精細的點心，時果指的是當季的水國，蜜煎指的可能和「蜜煎珍果」同義，也有可能指的是《傷寒論》中的處方，用糖捏成球做的小零嘴；市食指的就是宮外市場販賣的食物。

注4：清末吳敬梓《儒林外史》中消夜的意思，出現兩次，但是用詞不同。一次是「又叫鄒三捧著一瓶酒和些小菜，送在船上，與二位少老爺『消夜』」這個還是消磨時間的意思，但是很特別的是這個消夜是以酒和小菜為主的消夜，並不像上文《金瓶梅》中舉例的還有搭配像象棋之類的遊戲；另外一次是「三人點起燈來，打點『夜消』。諸葛天申稱出錢把銀子，託季恬逸出去買酒菜。」這個夜消從上下文中可以看出是「夜間食物」的意思，由於在這之前沒有「夜消」這個詞彙，夜消很明顯是將消夜詞素互調所產生的同義詞，所以吳敬梓的時候，消夜就已經有作為「夜間食物」的意思。

注5：從了從原文中獲得「宵」與「夜」都是夜晚的意思，從《說文》：「宵，夜也。」也就是當時流行的字書中也可獲得佐證。